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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大衣哥朱之文是个镇长

十年砍柴公号 文史砍柴 2020-09-11


有朋友曾问中国传统乡村的老百姓显著的共同点是啥,我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:仇富、怕官。


昨天我看到了山东菏泽市单县最知名的“网红”——大衣哥朱之文一段短视频,更坚定了我这个判断。视频中几位青年嚷嚷着,其中一人用脚将其大门踹开。这是明显的挑衅行为,不知道具体的起因是什么,大概是大衣哥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。朱之文出门后没有发飙,还满脸笑容陪着围观的人合影,并表示,那些踹门的不礼貌不懂事,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,但心里也有委屈。


朱之文和他的乡亲的故事,近几年很受媒体关注,他所生活的村子我以为可以作为观察中国传统农村的一个标本。鲁西乡村社会在北方颇具代表性,大约相当我老家湘中乡村在南方的代表性一样。朱之文通过电视和网络成名了,发财了,他的乡亲也跟着沾光,许多人啥事也不干,就等着拍他的生活上传到网上,赚取流量来挣钱。朱之文为村里花钱做了不少公益,村里的乡亲仍不满意。网上流传一段记者采访该村一位大爷视频,大爷的回答很有意思,他认为朱之文最好给全村每户人家买台小车加一万元钱。


如果没有中国乡村生活经历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,恐怕以为这个大爷精神出了问题,说呓语梦话了。就好比我发财了,挣了一百万,却要分一半给乡亲一样荒谬。钱是我自己的,凭什么要分给你们呀?


而有乡村生活经历的,比如我,对那位大爷的想法一点不觉得惊讶,这甚至可以看作是乡亲的呼声。同一个村的人,你运气好挣了一百万,若只拿出一万请我们吃饭实在太抠门了。你拿出五十万分给我们,自己不是还能剩下五十万么?


中国乡村哪有什么田园诗呀,纯朴的民风,安宁的秩序,温情的氛围,我只在书上看到。在里面生活,好像是行走在一条后背冷风劲吹的山道,只想早点逃走。大衣哥的遭遇,不是特例,而是相当具有普遍性。传统乡村的居民之间交往,最缺乏的是群己边界,难以厘清彼此的权利与责任。关系越近的人越是如此,一个人发财,他的乡亲觉得跟着沾光是天经地义,不能沾光,则说这发财的没有人情味,近乎谬种。“恨人有,笑人无”是一些人普遍的心态。对不如自己的穷困者,往往是看不起的;而对比自己富有的人,心理容易失衡,甚至是妒火中烧。心想他和我光屁股长大,一个老祖宗发派,不比我能力强,也不比我长得帅,凭什么比我有名有钱?“眼看他起高楼”之时,最希望的是尽快“眼看他楼塌了”。嫉妒,只会发生在同类、关系较近的人,朱之文同村的乡亲,肯定不会嫉妒马云和刘强东,这样的富翁,太遥远了,只能用来膜拜。


我在想,如果朱之文是个官,不要说当县长,哪怕他只是个镇长,村里的乡亲敢这么干么?敢骂骂咧咧踹他们家的门么?我以为大约是不敢的,特别是“官本位”文化很盛行的齐鲁乡村。——这一点,我老家湘中乡村也差不多。一个人当了个芝麻绿豆官,乡亲立刻对他尊重甚至畏惧起来,称呼他不呼其名而是官衔。到山东去,哪怕对方是个科长甚至村长,必须称呼其“张科长”“李村长”而不能是“老张”“老李”。在我们老家,一个男人在家如果不勤快,家务活不干,就喜欢喝酒聊天,他母亲和妻子对其抱怨,常会说一句话是“你是在外面做官回来了”?隐含的是乡村居民对“官”真实的态度。——做了官,就可以享受种种特权包括不用劳作。


传统中国社会把做官称之为“作威作福”,即可以给一位普通百姓带来好处,也能给他带来灾祸,所以普通人必须巴结他、畏惧他。威福是一体两面,缺一不可。大衣哥朱之文这些年出了大名,挣了些钱,他可以“作福”,给乡亲们做一些好事。但是没有权力,所以不能“作威”,乡亲们不怕他。朱之文有一个市政协委员的头衔,似乎不管用。他若是个镇长,或者派出所长,对乡亲有现实的、即刻的威慑力,估计人从他家门口走过,都不敢大声喧哗。


中国古代的乡村,官府里没人的土地主最受欺负。官吏可以勒索他,地痞可以骚扰他,而乡邻对其是满满的嫉妒。所以有钱的商人总要捐个官衔做保护伞,免受随便被伤害。但有时也不管用,虚衔和实权相差甚远。曾国荃做湖北巡抚时,处理了一个案子。汉阳县令因为一个盐商嘴硬,叫衙役用刑把这商人打死了。后来一查,这商人捐了个候补同知(同知比知县级别高一点),知县等于坏了朝廷规矩,擅自向有官员身份的人用刑而被免官。——也就是如此罢了。


有人会说朱之文为什么不搬到城里来。他定居城市的经济条件肯定够了,可作为一个网红,和李子柒一样,舞台就是家乡的农村,离开这个舞台,也就难继续红下去。更重要的问题说,他住在自己的家,为什么要搬走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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